The Redistributor

房间一角的闹钟毫无征兆地响起，坐在书桌边的两人同时抬起头来。

“小真理看了多少章？”

“第一到十二。”

“一百三十页，合格。”红瞳的高个子魔法使一推眼镜，双眼弯出真心的赞许弧度，“我们来玩吧？”

“草薙先生看了多少？”黑发女高中生一样的魔法使有些不服气地瞄瞄对方的书，厚重的大部头著作上用笔勾画得要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一直在翻书，该不会作弊……”

“怎么可能。要对大人有敬畏之心啊小真理——还有，要叫我拉格那，拉格那。”短发红瞳的男性屈起手指敲敲桌面，“太生分我也是会伤心的哦？说不定今后都不会让小真理进来读书了呢。”

“呃……那么，拉格那下午究竟看了多少？”亲切称呼拉格那·特里斯坦的本名对一直以来将他当做长辈的羽黑真理来说有一点点难，不过发音也并没有含糊。最关心的还是两人在读书的实力差距上有多少，她闭上眼回忆起对方昨天读到的页数……五百四十一。

“二百页，整整二百。”即使读书的同伴完全算不得对手，拉格那原本也算不上生得成熟的面孔还是瞬间挂起孩子气的笑容，“是我赢了。怀疑效率的话……”

“我才不会考您。”少女鼓起脸颊，“反正我还是会输。”

“小真理这么说的话，我就要故意失败了。”

“您真是很烦人。输的人明明是我，您只要拿走战利品随便处置就好。”真理从自己一侧拿出装满糖果的铁罐，今天的赌注是十块巧克力。虽然至今为止的胜利记录是零，但她乐意赌。毕竟这里相当一部分魔道书在外面是不会轻易借给外典的，当做门票也很不错。

“我们商量一件事怎么样？今天开始我只喊小真理‘真理’，真理也喊我‘你’就可以。我们是朋友对吧？”拉格那拆开一块糖果丢进自己嘴里，第二块准确无误地扔在真理手上，“……对吧？”

“……当然啊，拉格那。”少女有些迟疑地喊出他的名字来，清澈的双瞳完整地映着那个身为演员而接受着鲜花与掌声的身影。现在他像是比外表年龄还要小个十几岁，为了确认和其他人的朋友关系而小心翼翼。这让她未免有些吃惊，而心底深处则因为被额外重视小小地欢呼起来，“我从来是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这样说总可以了吧？”

“没问题。”拉格那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下午五点钟的天空还没有完全被夜幕占领，现在提出建议的话被接受的概率就要翻个倍。他转回来望着羽黑真理眼中的自己，架着眼镜，一双红瞳光看起来就是有什么话要说，双唇上扬，是个女孩子们会喜欢的微笑，“我给真理买了浴衣。今天一起去祭典吧？”

“祭典？啊，难道说和小透还有鹰见先生也约好了？”

“不。”拉格那上半身向着她的方向凑了凑，少女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及肩黑发乱蓬蓬，双眼不自主地瞪大，“今天只有我们两。他们有事不能来，我只好和真理一起去。”

“拉格那还真是很确定我今天什么事都没有。”真理歪歪头露出笑脸，“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今天真的什么工作都没有呢。”

上次给别人送礼物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拉格那站在商店里掏钱包的时候也曾经有心痛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不过是十分钟。送给外典少女的浴衣是符合大部分影视作品女主角的绯红色，花纹是他不感兴趣而没有去查过的某种花。

真理把自己关在拉格那的浴室里换衣服，之前身上的连衣裙被塞在纸袋里妥善放在房间一角。在拥有多年快速穿衣经验的青年早一步在卧室里穿好浴衣和木屐，站在浴室外迎接她。他等这一刻等了几个月，右手握着木梳，左手捏着发圈。

“穿浴衣一定要梳马尾。”

“等，等一下……？”

两人正式出发是在半小时后，夏日的天空久久不愿完全陷入黑暗，青年和少女沿着河道边散步一样地前往祭典会场。这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城市为节日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带有温度的风从两人当中穿过，多少带着令人雀跃的气息。拉格那想起自己前一年拍的电影，男女主角在夕阳下迈着相同的步伐，原本是平行线的脚步越来越偏离，越来越靠近，最终相互依偎。他低下头试图窥测少女的表情，她却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动作，抬起头来用漂亮的眼睛再次把他框起来。

“拉格那。如果叫名字就可以的话，喊‘直斗’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拉格那点点头，真理露出笑容，从浴衣配套的小包里拿出一块薄荷糖递给他。

“直斗。”

“是我。”拉格那——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是叫直斗比较好——接过糖果，考虑着等下再吃。黄昏色开始从河道四处漫溢，以散步的速度向会场前进的两人躲闪不及，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身处海底。空气是海水，周围的建筑则是龙宫的一部分，浦岛太郎陪着无忧无虑，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般的公主在夏天的龙宫城中前行。她可能还记得他，也可能不记得，但她总归是要和浦岛太郎共度一段时光的，或是为他弹琴，或是无意识之间领他去自己屋里作客。

是我的话，绝不会从龙宫回来。虽然一切作品都在告诫年轻人梦总会醒，愉快的时光总会被突如其来的刹车声结束，但现在他愿意相信自己是个最优秀的天涯。黄昏的暧昧气氛助长了这种毫无来由的自信，龙宫城像是完全燃烧起来一般搭出灿烂的舞台。男主角左顾右盼兀自思考个不停，而女主角跟着他的脚步，大步流星勇往直前。拉格那替别人打扮的技术还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真理头顶上翘起一丛乱发，随着热风微微摇动。他忍着伸手去揉一把的冲动，张张嘴说出的还是学术会议的内容。龙宫城的公主毫不介意地和他开起读书交流会，但在发表了长篇大论的心得之后，还是补上了一句他最想听到的内容。

“等下先吃炒面还是刨冰？”

“章鱼烧和苹果糖已经被排除了吗？……它们可是会哭的啊。”

“吃刨冰吧。”

“……我请客。”

真理完全不知道拉格那说出这三个字需要在心里做怎样的斗争，她在祭典会场附近喧闹的人群中抬头看向他的脸，架着眼镜的魔法使脸上是一贯的微笑，用和学术交流会完全不同的语调开了口，“是我提出的邀请，让女孩子破费就太可耻了。”少女觉得他今晚慷慨得过了头，表情又太假，像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但她又不相信他会对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只能归结于一时的心血来潮。这位青年的面孔称得上是真理目前阅历中最漂亮的一张，无论是永远盛满笑意的瞳孔还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发表不着边际言论的唇，对年轻的女孩子们来说忘却的难度都太高，真理也并没有例外。

祭典的灯光继承了黄昏的暖色系，龙宫城的火焰在眼底再次燃起，看起来并不算相配的男女主角保持着对视，却没有可以背诵的台词。如果是在故事里的话就一定到了恋爱的高潮部分，但这偏偏是总不尽如人意的现实。但缺憾美的剧本也不坏，他望着少女的脸如此想道。

接下来该说点什么破坏气氛的台词呢？

“我想去玩气枪。”对方却先一步讲了出来，于是他配合着恢复了笑容。

“真理你这样也算是个女孩子吗？”

“那就不算吧。”真理打开小包数着硬币。拉格那脑海中不自主地放起电影，色调是起火的龙宫城，佐以欢笑人群制造的背景音乐。两人在最后一朵烟火燃尽之前靠近彼此，然后……

同时喊出“你脸上沾了炒面酱”，这个结局相当出人意表。他的精神与身体分离开来，脚步不由自主地上前跟紧了跑向气枪摊位的同伴。她一定是想要熊玩偶的对吧？那么等她失败之后自己就解除隐蔽魔法，那个熊玩偶一定会轻松拿到的。他面前重放起羽黑真理混合钦佩与不服气的眼神——他上次看到那个眼神是在第一次读书比赛之后。

回忆刚到一半，少女就抱着玩偶塞给了他。拉格那望着她混合了自豪和诚恳的眼神，他上次看到这样的她，是在第一次魔法战胜利之后。

“给你的礼物。”

“真理。你究竟是怎么认为我会喜欢这个……虽然我是很喜欢。”

“喜欢就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