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edistributor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故事的主角。

“取景框与玛西亚斯”

法希姆·弗里曼今天第三次没有将目光对着镜头。如果是以往——他认真回想了一番——在昨天那位摄影师的面前,自己还是能将单反相机当成探究的对象,投以看似深沉专注的感情。但今天换成了惯常的那位摄影师,法希姆的眼神就装上了磁铁,视线依次划过忙于取景对焦的摄影师那双总像是没睡醒的眼睛,敞开的兜帽外套,最后是搭在快门上的手指。两人间,准确来说是法希姆到镜头间,充满了凝固的空气,其他staff有点焦急的眼神和身边被微风吹动的紫罗兰统统只是布景板,只有眼前才是应该被注意的戏剧。

“OK.”恍惚间他听到摄影师的声音,接着八代人见从单反相机后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法希姆想起这表情曾经被评价为傻气,“今天也辛苦了。”

 

法希姆在自己家里接待了人见,男大学生打扮的摄影师进门前先用闪电般的速度为开门的模特拍了张照片。在看到贴有卡尔·蔡司认证的摄像头对准自己的刹那,法希姆条件反射地将嘴角上扬。为对方准备拖鞋时他看到13层楼落地窗外的夕阳,颜色和自己的访客那头染过的乱发正相似。

卡尔·蔡司认证过的手机摄像头和今天上午的单反相机,再和还要用胶片的古老机型有什么区别?这些镜头里映出的自己和人见眼里看到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法希姆没来由地陷入回忆,八代人见总会变魔术般地掏出各种各样的摄影工具来拍他,但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给他看看成品。金发碧眼,标准欧洲长相的模特毫无防备地望着镜头,透过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神,他难为情地发现自己眼底藏着欣喜。

……唯独被这个人框在镜头中时才能体验到的欣喜,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只能被自己独享的感情。人见却丝毫不在意,将照片举在面前遮着他自己的半张脸,认真地夸赞着法希姆的脸有多漂亮多适合被当做艺术品。

“你应该多笑一笑。”八代人见今天带了很厚的一摞照片来,法希姆望着足有十公分厚的,自己的面孔的集合,不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笑?”

“拍出来会很好看。”摄影师坐在法希姆的床上,左右手各举着一张照片。左手里的法希姆坐在咖啡馆的圆桌前望向窗外,而右手里的则将脸转向镜头,对这边招了招手。

“我比较喜欢看你笑。”

法希姆不太会笑,但他很乐意试一试。凑过来认真观察的八代看着他形状扭得不太优美的嘴唇,完全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以莫大的兴趣贴得更近。法希姆一向觉得自己不喜欢男人,不过今天这个结论被推翻了。

八代人见表达好感的方式和法希姆了解过的其他人似乎有些区别。摄影师潮热的舌头将法希姆的脸染得又湿又黏,即使当事人想把这当成亲吻的方式,但未免也有些特别。

至少电影里从来不这么演。

口水的味道不是很好闻。明明是进食的器官却比身上任何地方都脏,非常具有讽刺意义。法希姆·弗里曼可以说是珍宝的面庞上沾满口腔的分泌物,而刚刚把他的脸认真舔了一遍的罪魁祸首开始试图用舌头撬开他的牙关。

终于到来的正常的亲吻让法希姆彻底放松了警惕,在导致缺氧的纠缠中发出了小小的呻吟声。对方的吻技不算太好,极其富有侵略性,有点像什么东西在进食。

八代人见跨坐在法希姆·弗里曼身上,举起了一直放在身边的手机。

“笑一笑吧。”声音像是贴在耳边响起。

法希姆听话地翘起了嘴角。

人见如果是喜欢自己的脸的话,他望着镜头想,现在自己的脸可以说是一塌糊涂——虽然说这是摄影师自己的过错——为什么还要接着拍?

借着台灯暖色系的灯光,他看着八代人见手上一道长长的伤痕。坐在身上的人将手机翻到另一面,给他看自己狼狈不堪的笑容。

“我觉得,这样很好看。”

法希姆无法对这句话表示赞同,但他并不想反对,只能选择沉默。摄影师放下手机,整个人趴在他身上,顺带伸手关掉了床头的台灯。

法希姆抱上对方的腰际,没有遭到任何反对。

这么说起来,自己上次见到人见,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法希姆跟在警察身后,和往常一样陷入回忆。半个月前?还是一个月前?他将自己连同身后的沙滩,再加上身上的新款大牌男装一起塞进对方的取景框,再被装进相机包里带走。好久不见。

警察为什么会来?要带自己去干什么?去见面的话当然不错,但是……

破旧的公寓门口扔着袋装的呕吐物,一边西装的男子面有菜色。法希姆跟着警察走进门牌写着“八代”的公寓,路过的第一个房间满是铁锈味,第二个房间则是腐烂的臭气。

“我不喜欢这里……”

“你现在有危险。”

警察打开了最后一间屋子的门。理所当然地,八代人见不在这里。屋子里只有法希姆·弗里曼——无数次被塞进镜头带走的男人。模特不分昼夜场合待在房间里的任何地方,或是微笑或是收起表情,但目光总追随着镜头的所在。

“你和八代人见是什么关系?”

法希姆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贴满了照片的房间。从桌面到天花板上,再到墙壁和地板,到处都是自己。他在被糊起来的窗上看到了满脸是口水但坚持露出微笑的自己,那真是笑得最完美的一次。照片被放大了很多倍,法希姆发现自己眼里是八代人见,举着手机,面颊和被拍照的模特一样染得通红。

“我认识他。……我很喜欢他。”

和杀人后剥下脸皮的连续杀人魔是共犯的证据不足,法希姆被放回了家。这位日语不太熟练的外国模特看起来不过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候补,警察尽管愤怒但依旧无可奈何。

法希姆·弗里曼开门时忽然想起,自己告诉过八代人见备用钥匙的位置。

门口的脚垫下,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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