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edistributor

☆前辈生日快乐!交上去的企划稿，大概想写一写小里斯，就这么来了一次。

“今天你也得一个人在家。”父亲在俯身穿好靴子的空当回过头，“不要乱跑。懂了吗?”
“我知道。”里斯坐在桌边头也不抬。他面前摊着卷了边还缺了封面的课本，那是父亲从镇上的学校借来的，上一本变成了同龄男孩间激烈争斗的牺牲品。要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在里斯看来是这样，打起架来毫无竞争力的对手也只能采取诸如将对方的课本扔进河里这种无耻行为。里斯打从心底看不起这种暗算，自然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光明正大决斗却被扔了课本的自己反而会受罚。道歉的过程反而让气氛更加僵硬，终于落得个周末被关在家里的下场。由于最近妖魔活动更加频繁，禁闭的保护意义实际上大于惩罚意义，但要现在的里斯理解背后深刻的保护儿子的责任感，还是早了些。
背后传来了关门声，还有落锁声。里斯在确信大人看不到的角度嘟起嘴——这一天会比往常要无趣得多。只有大小男子汉的单亲家庭原本就不会有什么可供他当作玩伴的洋娃娃和小熊，面前翻了无数次的课本里唯一的一篇英雄冒险故事也倒背如流。冒险剧穿插在满是小动物的识字篇目里显得很是不合群，英雄主角举着利剑砍杀恶龙，为世界取回和平。文章中描述英雄的短发在空中飘扬像是烈焰，里斯喜欢这个比喻，把插图看过一遍又一遍。但很不幸现在他耐心有限，课本摊开在画有英雄主角的一页，整个人就趴在了桌子上。
反正出不去，不如就这么一觉睡到老爹回来的时间。里斯把自己上半身像课本一样在桌面摊平，再将不公正的处理结果赶出脑海，很快睡了过去。秋天不算太热也不会太冷，即使不能出门，对午觉来说也是正合适。
十岁的少年做了个平常的白日梦，梦终结在教室的窗户被人猛烈敲打的一刻。他张开双眼，熟悉的家里的景象稍微有些不一样。和梦中一样，窗户被人屈起手指敲打着，里斯揉揉还有些恍惚的双目，总算清楚无误地辨认出，手指的主人有着一头烈焰般的红发，还有不大炫目却引人注意的笑容。他低头看看被口水打湿的课本插画再看看窗外的红发青年，对方看着他的敏锐反应很是满意，手指离开窗子指着某个方向——少年循着指尖望去，反锁的家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透进一缕阳光。里斯听不清青年在说些什么，但他的口型是在示意里斯出来，因此他只犹豫了一秒，便站起身走近那道打开的门缝。
“你好啊。”
“你好……”里斯有些诧异，他确信青年不是镇上的人，大约也不会是父亲的朋友。有不少问题梗在喉咙里，少年思考着要让哪一个先出口。
“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吧?”
“这倒是。不过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
“我可以保留秘密吗?”
里斯打量着青年的脸。谈话对象伸手将门缝撑开了些，他身上也同样是传说中勇者的装备:闪闪发光的铁护腕，带着流苏的长围巾，还有腰间悬挂的长剑。剑很像是守备队用的那种，鞘上有点破了皮。这倒是很有屠龙者的样子，他带着最后一点怀疑从门里探出头去。
“你有什么事？”
“听说你很想见见我？”所答非所问。
少年望望青年的面容，再回头看看桌上摊开的卷边课本：“你是那个人吗？书里那个。”
对方没答话，算是默认，里斯抬头看去只觉得那头红发闪闪发光，似乎正是插图上的角度。即使再不可思议也多少在可信的范畴，因此他完全打开了门。终于获得了信任的屠龙者弯下腰对他笑笑：“想出去吗？”
“出去？”被不公正对待的愤懑和一直以来遵从父亲教诲的习惯在少年心中简单地做了个权衡，“但是我今天不能出门。”
“只出去一会没人知道的。”屠龙者脸上的笑容更重了些，“在拉法基先生开门之前我保证会送你回来，怎么样？”
“你发誓?”
“当然，我从不说谎。”
虽然战斗技术和做人品格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但里斯乐于相信强者。他从柜子里翻出家门钥匙，跟在火焰发色的主角身后。关上家门的瞬间熟悉的小镇变得有些不一样，里斯不得不揉揉眼睛来确认自己看到的还是现实。
打从记事开始自己生活的城镇就不算热闹，一部分原因是年轻人很多都选择离开小镇前往大城市，另一部分则是妖魔肆虐让居民行动更加谨慎。而妖魔越是肆虐，离开小镇的人就更加多。但此刻里斯面前的道路甚至可以用熙熙攘攘来形容，商队赶着马车大声吆喝，路边的摊贩忙于揽客。行人都是里斯不认识的面孔，偶尔回头看到他和他身边的青年也没有多加注意。
“这是哪里?”
“不太好解释……不过确实不是你住的地方就对了。”
这里斯也知道。但比起刨根问底和质问对方，还是四处看看比较好，毕竟要出来的是自己嘛。红发的勇者在一边小摊给里斯买了一罐糖果，但自认已经是个成熟大人的里斯并没有接。
“硬要说的话这是我家。”青年将糖罐放回口袋，拿出两块来和里斯平分。这次少年很爽快就接受了礼物，勇者脸上露出自然的笑容，“魔兽被消灭之后就变回这样了。”
“之前呢?”
“和你那里差不多。”他剥开糖果塞进口腔，“大家都不敢出门。”
“消灭那些妖魔以后就能重新热闹起来吗?”
“那是当然。”青年十分肯定，“怪物可是让城镇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里斯陷入沉默的时候同伴总算是鼓起勇气，伸手揉了揉那颗看发型就很桀骜不驯的脑袋——发质有点像刷子，硬得扎手：“敌人消失了以后，你父亲陪你玩的时间就更多了。”
“老爹……不，饶了我吧。”里斯捏捏包装有些粗糙的水果硬糖，“虽然我知道他都是为我好……不过整天在一起的话我说不定会发疯。”
“说不定到时候态度会温和点啊？”
“那要看情况。”
两人走过热闹的集市，里斯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好奇胜过认生，四处张望。贩卖武器的店主提醒他不要用手去碰刀刃，少年不服气地想着自己说不定比他都要熟悉，离开了摊位；摆满了书的简易木柜里没有学校发的那种读本，书脊上的字只读过几年书的人做不到全懂，但看着名字像是故事书；占卜店用布幔和神秘感围成一圈，水晶球里映出的里斯和红发屠龙者露出相似的表情。
“妖魔早点被消灭就好了。”
“对吧？所有人都会比现在幸福很多。”
“光靠父亲他们可以吗？”
“我觉得……不行。”青年第一次投来了可以称得上是遗憾的目光，“你们的‘妖魔’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但是老爹他不算是一般人……”里斯还想反驳些什么，但很快停下了发言。父亲和很多拥有相同愿望的人从很久之前就在保护卡南的土地，但光是从远方的信件就能知道，现状并没有被改变得更好，含义不言而喻。
“不要想太多。这也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英雄主角用完全不似英雄主角的口吻说道，“我也是有很多同伴的。伟大业绩总得要很多人合力，对吧？”
被青年俯视的少年看了看自己依然稚嫩的双手，它尚未被沉重的冷热兵器磨出老茧，也还没有被烈日晒成过度健康的肤色。这双手上还没有承载太多坚毅与决心，未免看着有些不堪一击。
“我也可以吗？”
“当然，你可以。”青年直视着里斯有些疑惑的表情。少年碧蓝的双眼像是两泓清泉，倒映这里出和卡南同样的湛蓝天空，还有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屠龙主角，“至少你能做到一部分——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你的路还很长。”
里斯还想问些什么：比如要如何才能将自己变成英雄；要怎样才能让自己至少和父亲差不多强；再比如说，是否可以见见英雄的同伴，请教些更实际的问题……但对方似乎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红发的屠龙者又给了里斯一块水果硬糖，这次是直接丢进少年嘴里，暂时堵上了他的下个问题。
“我与之战斗的魔物和你将要面对的妖魔不是一样的东西，这方面我可能帮不上。但是你要相信，未来总能知道要怎么办。”
“这和没说不是一样的吗……”
“而且你能比别人做得更好。”
里斯脑海中刚炸开一瞬间被肯定的喜悦，耳边就又传来了敲击声——比之前敲打窗户的声音要大不少，因此少年自然而然地一个激灵抬起头。
“……你怎么还在睡？”
里斯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先是脸上还带着些疲倦和少许不快的父亲，再是昏暗的家，最后是窗外染着黄昏色的天空。又要被说教了。少年瞬间忘记了刚刚自己还在集市上和谁聊天，一瞬间只想得到如何解释自己在桌上趴了一整天。
“算了。没偷溜出去就好。”拉法基先生叹了口气，“我有东西给你。上次和你打架的同学家里说要道歉，缝了这个。”
里斯接过父亲递来的一拃长人形物体，借着夕阳总算是辨认清楚，是个仿造课本插图做出来的玩偶，有着毛线做的红色短发和纽扣变成的炯炯有神黑色双眼。
里斯历来不喜欢玩偶，但此刻却并不想将它丢下。